现实生活的快乐,全是相对的。为什么说「相对」?也只是说它是透过比较才能成立。
遇到事,我们自然会和过去的经验比较,必须更丰富、更刺激,才感到快乐,否则非但不会激起我们的注意力,甚至头脑还会诠释为平淡无奇或无聊,不认为是快乐。然而,更丰富或更刺激的经验,即使能激起兴奋,也很快就会消失。
人间的快乐不会长久,不只是因为任何发生总有消失的一天;甚至,就连身心对于快乐的刺激,也很快就会适应。
我们天生有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享乐适应(hedonic adaptation),是为了生存,保护身心遇到环境或情绪剧烈改变,不会被过度刺激,还能保持稳定运作。享乐适应的机制也可以帮你我从低落的情绪逐渐回到原本中性的水平,然而,它也让身心对快乐的感受自然消退。
尽管世事本来无常,人间所能体验的快乐不可能长久,更不用谈永恒。但人类最可爱的傻劲是,从小到大,我们依然为不同人生阶段规划了大大小小的目标努力达成,深深相信这样的人生才会成功快乐。
这就是人类为自己编写的剧本:为了得到更大的快乐,克服享乐适应的作用,我们为人生设定的目标,一个高过一个,不断鞭策自己好还要更好。得不到,当然也就认为自己不能快乐。即使得到了,目标达成的快乐,也越来越短暂。当一切追求停止,也许退休、生病,或衣食无缺、功成名就,已经没有更高的目标可达成,甚至会陷入很深的失落。对快乐的追求,反而成了不快乐的源头。
在这种无止尽,而且注定失望的追求中,我们几乎不会去想,快乐究竟是什么?是一种有条件、资格才能满足的状态?还是和条件、资格都无关?
关于这一点,我在《不合理的快乐》引用了一系列社会科学的研究,指出有条件、资格不见得快乐,而一般人眼中不那么有条件、有资格的国家或族群,能够快乐的,也不在少数。也就是说,快乐,是一种每个人都可以有的意识状态,和资格与条件无关。可惜,你我都把眼前这个大脑建构的世界当作全部生命的可能,认为只能依照头脑分别和比较的人间剧本走这一生。所有选择和努力都落在制约中,那么不快乐早就已经注定了。
我才在「全部生命系列」的作品,以不同意识的轨道来做一个比喻。我们一般头脑的意识,从分别比较出发,是一个轨道。我们的注意力放在这个轨道,而忽略了另一个远远更大的轨道──生命远比头脑运作更真实的部分,古人称为「心」,才是永恒快乐的来源。
要跳脱不快乐的制约,不是再继续延续头脑比较分析的逻辑去争取、对抗,而是回到内心。将我们珍贵的注意力,从外在反转回到内在,这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面对生活大大小小的烦恼、失落、委屈、痛心,先不急着抵抗,而是把所有注意力转到内心,体会生命更深的层面。这样,什么都不用做,也都可以做。重点只是掌握自己心的状态。不和外界对抗,不和自己对抗,只是自然回到心。
古人说过「一生的果效,由心发出。」心是生命最大的力量,自然支持我们走过身边种种烦恼、灾祸、纠缠的影响。任何事情来,都可以接受,都可以臣服。不再把对抗的重担加在身上,人也就不再沉重不安,自然宁静,自然快乐。
这种宁静的快乐没有条件,没有期限,不会消失,也不会被取代。是你我本来就有的。